秦桑心如刀割,过了良久,方才轻轻点了点头,说:“我知道了。”
闵红玉忽然幽幽叹了口气,说道:“三少奶奶一个人北行,原也是极有风险之事。依我看,不如潘副官陪同三少奶奶一起,这样路上也有个照应。”
秦桑看了闵红玉一眼,只见她嫣然一笑,说道:“就这样办才好,我托人再向领事馆说去,便多带一个人,想必也没什么了不起。”
秦桑沉默片刻,方才说道:“闵小姐古道热肠,却是无微不至。”
闵红玉笑道:“你可别把我想成好人,我可是有一把私心的如意算盘。眼下三少奶奶是落难,我帮帮你不算什么吃力之事。可是我将来,还指望三少奶奶救命呢。”
秦桑此时方才茫然一笑:“我手无缚鸡之力,如何能救你的命。”
闵红玉说道:“三少奶奶福慧过人,更兼是女中豪杰,知恩图报。哪天我要真的有性命之忧,想必三少奶奶必然会勉力救我,所以三少奶奶倒也不必过意不去,我这是放高利贷,划算得很呢。”
她说得俏皮,秦桑亦不过一笑了之。
秦桑在闵红玉宅中住了两天,到得第三天,突然听到城外炮声大作。她原本深居简出,每天在自己屋子里不出来,听到炮火之声 ,不由得十分惊疑。到了下午时分,闵红玉也回来了,她神色凝重,告诉秦桑说道:“李重年派兵围城了,只怕有一场大仗要打。”
秦桑大吃一惊,说:“那么”
“李重年折尺是豁出去啦。”闵红玉摇了摇头,“他通电全国说是起义,再不承认宪政,更不承认易家之镇守使,说一定要拿下符远,剿灭易匪。”
秦桑喃喃地道:“他一撕破脸,就再无顾忌”
“可不是。”闵红玉点点头,“哪怕是孟帅挥师来救,只怕也来不及。何况北边驻防要紧,孟帅只怕有心无力”她顿了顿,说道,“领事馆忙着撤侨,今天晚上船就要走,三少奶奶,请做好准备,晚上我送你跟潘副官上船。”
到了晚间,那炮声越发密集起来,街面上早就已经戒严。闵红玉神通广大,不知从哪里弄来的通行证,径直开了汽车上码头去。远远已经看见江 中泊的军舰和轮船,都是各国领事馆派来的,因为知道这一仗在所难免,所以在撤退侨民。
码头上极是混乱,符远驻军设了岗哨在路口,严加盘查,连有通行证的车辆都不许入内。而岗哨之后就是各国水兵把守,那却算是公共租界的地面了。因为大战在即,所以除了侨民之外,更有无数逃难的富室人家,成千上万的人涌在码头之上,顿时乱成一锅粥。只闻呼儿啼女,叫喊声哭声乱成一团 。
闵红玉原是个十分机灵之人,见到这种情况,早就将两根金条从手袋里取出来,连同两本通行证往秦桑手里一塞,说道:“三少奶奶,此时正乱,快点过关要紧。”又轻轻将潘健迟一推,说道:“护着三少奶奶。”
秦桑被人流一挤,早觉得立足不稳,幸得潘健迟拉了她一把,她回头望了一眼,只见闵红玉对着自己挥了挥手,仿佛是告别,又仿佛是催促自己快快入关。那闵红玉原本穿着一件银丝线绣梅花旗袍,只看到那银色袖子一招,露出腕上细细的珠钏,在煤气灯下一闪,放佛含着露光的草叶,她个子娇小,转瞬就陷在人潮中,再看不见了。
秦桑回过头来,被人流挟卷着一直到了铁栅之前,原来这里盘查更严。好不容易挤到跟前,卫兵翻看通行证,她早就将两根金条夹在证件 之中,那人手极快,将金条往袖底一塞,却对秦桑说道:“你进去,他不准”
秦桑看他一指,正是指的潘健迟,不由得心下大急,说:“我们两个人是一起的,为什么他不准”